秦皇岛工人运动史——山海关铁路工人大罢工

  一、1922年，秦皇岛地区内外形势

  1922年，天灾人祸频繁交替降临秦皇岛地区。4月，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军队在关内京奉铁路沿线交战。秦皇岛地区“炮火连天、惊心骇目、人民避难、转徙流离、大则田庐受损，闾里成墟，小则什物无存，室如悬磬。”（注：引文见1922 年11月4日天津《益世报》）6月，田园又遭暴雨和虫灾，“荒歉立见”，“每亩不足二斗之数”。再加上军阀为了备战，从年初就开始征兵、加税、筹款，驻秦皇岛的奉军仅从码头工人中就强征新兵400名。赋税的层层加码，更压得这一地区人民喘不过气来。 1922年3月，秦皇岛地区农民反统税斗争就是在民不聊生的背景下爆发的。参加这场斗争的有石河附近20多个村庄和干沟（即今青龙满族自治县境内之干沟）一带农民，约计3万多人，抗捐队伍身背柴禾，手执木棒或锹镐锄钩，气势汹涌，一连围城几天，吓得县公署的官员心惊胆颤，惊慌失措。官府怵于众怒难犯，不得已由县长出面，允诺暂免新增统税。在抗税农民围城时，不少工人自动参加或支持农民斗争，他们从农民抗税斗争的胜利中看到团结斗争的力量和希望，从支持农民抗税中积累了斗争的经验。

  1922年，在全国出现罢工高潮。1月12日，香港海员大罢工， 有3万多海员和码头工人参加，坚持56天，最后取得增加工资和承认工会等胜利成果。这次中国海员反对帝国主义的大规模斗争，是全国第一次罢工高潮的起点。1922年5月1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发起，在广州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会议接受了共产党提出的“打到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的政治口号。通过了八小时工作制，罢工援助案等十项决议。8月，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全国发动劳动立法运动，进一步推动全国工人运动的高涨。各地罢工斗争的胜利，特别是1922年8月长辛店铁路工人罢工的胜利，对秦皇岛地区工人运动产生了重大影响。

  秦皇岛地区的广大工人，在帝国主义、资本家和封建势力的剥削压迫下，已经难以支持了，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使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各地工人罢工斗争和当地农民反统税斗争，使这一地区的广大工人群众深受鼓舞，他们也试图用集体斗争的方法，谋取政治地位和经济状况的改善。

  二、大罢工的导线

  铁路工人罢工是从反对封建把头赵璧开始的。赵璧是山海关铁工厂监工，1902年进厂，他以帝国主义分子和资本家作靠山，把持天津帮，在厂里称霸。他残酷地勒索苛扣工人，如胁迫工人送礼，开支大洋夹小洋（利用兑换差额渔利）。最可恨的是无端辞退工人，吃空额工资。一次，一个姓李的工人，头天刚把家眷接到山海关，第二天就被赵璧解雇了，赵璧为了不漏马脚，专雇一人为他作假账。因为赵璧作恶多端，工人对他恨之入骨，工友俱乐部成立后，组织工人展开了反对赵璧的斗争。1922年8月下旬，杨宝崑、佟惠庭、景树庭奪15名工人联名向京奉铁路局控告赵璧罪行，要求开除赵璧。铁路局鉴于各地风起云涌的罢工形势，批准了工人的呈状，但厂方英人总管包孟和中国机械工程师陈宏经包庇赵璧，封锁开除赵璧的消息，并把控告赵璧的代表景树庭开除。厂方欺上压下的行径，激起全厂工人的义愤。工人俱乐部一面散布路局开除赵璧的消息，一面派工人代表第二次去路局控告，促使路局派专人来铁工厂督办。9月14日，厂方宣布把赵璧开除，工人斗争获得初步胜利。

  赵璧垮台后，斗争愈发复杂，赵璧余党和陈宏经串通一气，寻机报复。不几天，厂方借口上厕所超过规定时间把工人代表佟惠庭也开除了。佟惠庭和景树庭是工友俱乐部的主要负责人，很显然，开除他们不只是对一些工人的报复，而且暴露了赵璧余党妄图搞垮俱乐部的阴谋。工人闻讯更加愤慨，纷纷聚集俱乐部门前，要求俱乐部敦促厂方撤销无理开除佟、景的决定。王尽美同俱乐部委员一起研究对策，因势利导，把反赵璧的斗争引导到改善经济待遇、争取工人基本权利上来。遂以俱乐部的名义，向厂方和路局提出开除陈宏经，佟、景复职，假日休息，加薪，赔偿战争损失，待遇平等等六项要求。王尽美还向各大报社发送了电讯和文稿，及时报道了山海关工人的斗争情况。山海关工人斗争的消息迅速风闻全国，各地工会纷纷来电来函表示支持，唐山、秦皇岛等地工人俱乐部还派来代表支持山海关工人的斗争。

三、露天大会

六项要求提出后，厂方迟迟不作答复，为了进一步动员群众制造声势，向厂方施加压力，工友俱乐部委员会决定召开全体工人露天大会，讨论最后的办法，9月25日下午6时，铁工厂和铁路各处工人齐集铁工厂北门外空地。唐山南厂代表也参加了这次大会，佟惠庭、景树庭虽然被厂方开除，但工人却坚决拥护他们，并一致推举佟为大会主席。佟惠庭、景树亭、崔玉书在会上揭露了厂方欺压工人的恶行，号召工人团结起来，誓死斗争。唐山南厂代表在会上讲话，他说“唐山和山海关是一体，若一处不达目的，彼一处要以生命来援助。”王尽美也在会上讲话，发动大家为 自身利益、为阶级利益坚决斗争。他说:“我们工人是创造世界的，为什么反被人家贱视，要知一切幸福，非由生命热血换不来的，我们团结起来誓死力争，没有办不到的……”最后佟惠庭宣布俱乐 部委员会决定，坚持要求铁路当局承认六项条件，不达目的不止。 全场工人鼓掌高呼“劳动万岁”……会后王尽美和工友俱乐部领导人立即进行罢工的准备工作，成立工人纠察队，刘武任纠察总队长，霍承志任副总队长，并在各车间成立纠察分队。

  在铁工厂工人强烈要求下，京奉路局勉强对铁工厂工人的要求做了答复，对工人提出的经济条件只允准了很少一部分，而对罢免陈宏经，恢复佟、景工作却只字不提。与此同时，厂方授意某职员贴出一张告示，以关厂威胁工人，图谋阻止罢工。全厂工人无比气愤。工友俱乐部考虑工人的意愿，决定驳回路局的批复。并召开第二次露天大会作罢工动员。为了搞好这次斗争，在召开第一次露天大会之后，王尽美同志到唐山向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主任罗章龙作了汇报，9月30日，罗章龙与王尽美同志来到山海关，听取了第二次露天大会的筹备工作情况并进行了指导。下午，千余名工人在各纠察分队队长的带领下聚集到开会地点，这次大会组织更加严密，情绪更加热烈。会场中央树一写有“劳动神圣”四字的大旗。其外各式旗帜不下百余幅。分别书写“是阶级斗争的表现”、“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驱除工贼陈宏经”、“从此打倒奴隶制”等标语口号。一时全场彩旗飞舞，万头攒动。大会主席和代表的讲话都表示对路局的批复不满，重申坚持奋斗，不达目的不止。王尽美在会上的两次讲话，着重提醒大家不要听信厂方关厂的恫吓，警惕交通系的破坏阴谋，并号召协力铲除工贼。工友俱乐部在会上宣布，限当局在10月3日以前答复六项条件，否则实行罢工。

  两次露天大会是工人俱乐部成功组织的罢工动员大会，它显示了铁路工人组织起来的实力，表达了铁路工人要同资本家和工贼斗争到底的统一意志。

  四、宣言罢工

  10月3日，京奉铁路局派出警务处长吴大挺来山海关“调停”。为什么派警务处长“调停”？铁路当局的险恶用心是不言自明的。果然在谈判时，吴不仅对工人的要求一条不允，反而掣出手枪威胁工人代表。至此，凝集在工人心中的仇恨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全厂工人在王尽美等同志的领导下，放下工具一齐冲出厂门，上街游行。10月4日，震撼京奉路的山海关铁路工人大罢工爆发了。工友俱乐部通过报界向社会发出罢工宣言，原文如下：

“工友们，同胞们：我们山海关工人受工头赵璧及其党徒陈宏经等之虐待和生活艰难，年长日久了。于今赵虽去，而陈仍留，千方设计图谋破坏工人俱乐部，并无端开除俱乐部委员佟惠庭、景树亭二工友。我们曾向路局提出要求条件六则，已宣言过了。工友们，同胞们，路局曾于九月三十日并未向工人俱乐部磋商，单方面用上谕式批复，对于驱逐陈宏经及佟、景二工友复职毫未提及，其他最低限度的经济要求，亦未允许十分之一。工人等忍无可忍，全体议决于本月四日以最后手段罢工对待。工友们祈本阶级的利益，奋斗的精神，与以实力援助。同胞们，请依平等的原则，互助的友谊表以热烈同情……”

罢工声势之大，使厂方和路局震惊。路局又派吴大挺转托地方军警官员岀面斡旋，工人代表作出让步，修改部分要求条件，遂达成初步协议。10月6日，京奉路局突然变卦，对修改后的条件完全不予承认。为了揭露这个骗局，向社会宣告罢工真相，争取各工团以及社会各界的支持，王尽美为俱乐部起草第二次罢工宣。

宣言说：“……想我们来厂下苦力，有的十多年了，有的四、五年了，天天没白黑地去劳动，说不尽的苦处，受不尽的虐待，为的什么？不是想得到工资来维持生活吗！不料想，近来社会生活程度日高，米珠薪桂，犹暴涨不已，而我们的工资却还是一仍旧例，以致劳苦终日，糊口艰难，困顿颠迫，每况愈下，每当散工回家，父母号寒，子女啼饥。这种黑暗地狱般的景况，使我们椎心泣血。尤有甚者，工贼陈宏经，平素营私舞弊，虐待工人，已令我们切齿痛恨，近更与赵璧贼表里为奸，千方百计破坏我们的团体，想尽缄我们工人之口，好逞其私欲，乃至我们把该贼等告发，赵璧被逐后，而陈贼幸逃法网，谁知他不惟不悔过，反一意与工友为敌，无故将我委员佟惠庭、景树庭二君开革。我们被逼迫到这步天地，还能忍受吗？我们心中愤结至此已不能再忍，遂向当局提出六条要求，不想当局始则置之不理，继则派警务处长吴大挺君和路局课员陈兆著君来调停。其实是来压迫我们。当与我们代表国交涉时，连一条也不应允，并掣出手枪示威，工友们全体大哗，是以调停决裂。我们至此已绝望了。不罢工也要冻死、饿死、被压迫死，如其受辱死，不若奋斗死，所以于四日起，东西两厂一律罢工，若当局不釆纳我们的要求，我们虽死不辱……”

  宣言最后附加要求条件三则：

  1. 当局必须正式承认本俱乐部为正式团体。

  2. 罢工期间的工资，无论多少日，必须完全发给。

  3. 罢工之后，无论俱乐部职员和部员，不得无故开除，若犯大过必须开除时，也要通过本俱乐部。

  罢工宣言似一纸檄文，以犀利的笔锋痛斥了反动当局和封建把头的恶劣行径，向全社会申明工人罢工有理和坚持罢工到底的决心。

  山海关铁路工人罢工，唤起了各界的同情和舆论界的支持。北京《晨报》、天津《益世报》、上海《时报》、《申报》、《民国日报》、《盛京日报》等报刊，发表罢工文告、罢工消息或详细报道，有的加了带倾向性的评论。1922年10月7日天津《益世报》发表如下消息：“山海关京奉铁路工厂工人，前因要求增加工资，向铁路当局交涉多次，终无结果，闻该工人以现在百物昂贵，生活困难，原有工资当不足以维持生活，当局既不谅察，惟有岀于最后一途，已于本月四日一律罢工……”

  各地工会组织纷纷发来函电或寄款物支援山海关工人罢工，京汉路总工会来函说：“……你们的举动不单是为你们自己计，亦是为我们全无产阶级争体面争光荣啊！所以我们并准备十分的力量，等到关节一定要首出援助的。”唐山京奉路制造厂工会发出函电，声明如十三日山海关风潮不能解决，就与山海关工友取一致行动罢工。开滦五矿3万多工人捐助一日工资，帮助罢工后生活困难的铁路工人，各地的支援鼓舞了铁路工人斗争意志。

  五、卧轨截车

罢工持续几天，铁路当局仍在拖延搪塞，鉴于路局并无谈判诚意，工友俱乐部门口贴了张“一切调停谢绝”的纸条，每天仍有人来调停，都被工人挡回去了。王尽美召集秘密工会委员讨论罢工后的形势和对策，认为久拖下去对工人不利，必须施加更大压力，促使当局尽快作出答复。经过反复研究，决议釆取卧轨截车，切断京奉路交通这一重大行动。按着秘密工会的安排，1922 年10月9日一大早，纠察总队长刘武带领铁路工人1100多名的长队，在铁工厂道口拦截开往北京的4次快车。纠察队长和工会干部在前，依次排成两行，坐、卧或站在铁轨上。与此同时，以佟惠庭、景树庭、王恩宽、赵凤山为工人代表，面见山海关火车站站长，通知他工人即将采取的行动，要求铁路当局立即答复工人提出的条件，站长藉词推拖。4次快车司机支持罢工，拒绝开车，英人稽查替代司机开车，准备强行通过。火车岀站距工人长队已不远时,司机不顾英人稽查的拦阻，断然将机车汽门关闭下闸停车，车距卧轨工人只有3节钢轨远，工人马上包围了客车。山海关是京奉路的咽喉，一站不通全线瘫痪。工人卧轨截车，击中了要害，首先是山海关站站长吃不住劲，临榆县县长也坐立不安，京奉路局闻讯更为惊慌，他们对事态发展没底，担心唐山制造厂工人卷入，以致局势无法控制。他们紧急磋商后，由临榆县长出面向工人讲和，担保在3天内由路局作出明确答复。工人随即解除包围，4次快车晚点3个多小时。

六、胜利复工

10月12日，京奉铁路局对工人所提条件，逐条作了答复。

一、 陈宏经办理不善，即令离差，佟、景二人即准回厂作工其被革期间工资并准完全发给；

二、 大礼拜日放假日均发工资；

三、 普遍增加工资；

四、 每年增加工资一次；

五、 每年有两星期例假，每三年有两月例假；

六、 病假有医生证明者，第一月发全薪，第二、第三月发半薪，以后停发；

七、 工人家眷来往车票完全免费；

八、 承认俱乐部为正当团体；

九、 罢工期间工资完全发给；

十、上工的俱乐部职员或部员不得无故开除。

路局对工人所提主要条件已答复。工友俱乐部考虑处于直奉两大军阀压迫之下，一举一动都受牵制,且团体成立不久，实力还不充足，大可就此罢战。10月13日，工友俱乐部发布上工宣言，历时九天的罢工取得重大胜利。复工时，俱乐部委员长佟惠庭、副委员长景树庭被工友簇拥进厂，大家欢天喜地，鞭炮齐鸣，庆祝罢工胜利。

山海关铁路工人罢工，是共产党成立后在秦皇岛地区、在京奉路开展最早、规模最大的一次工人斗争，是我党领导工人运动又一次成功的实践。它沉重地打击了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势力，不仅改善了工人的生活待遇，而且争取了工人的政治地位和组织工人团体的权利。罢工的胜利，显著提高了工人俱乐部的声望，一些还在俱乐部之外的工人，纷纷要求加入团体，有的说：“没想到 小小俱乐部真能办大事。”反动势力对工人俱乐部又恨又怕，嚣张气焰不得不有所收敛。一向瞧不起工人的工头、监工，甚至警察，见了工人俱乐部成员也勉强作笑脸，点头哈腰。铁路工人的大罢工，在山海关高高树起了一面胜利旗帜，对京奉路，对临近地区产生了较大影响。紧接这次罢工之后就发生了唐山铁路制造厂工人大罢工、开滦五矿工人大罢工。《中国劳动年鉴》称山海关铁路工人大罢工为“华北各地罢工之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