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人: 发布科室: 发布时间:2021-05-13
头号美人&一号美人
曹瑞丽(秦皇岛市北戴河区东山街道办事处)
妈。我一声喊。母亲和婆婆同时回转身,应承着。
两位美人,我扶扶帽沿,鉴于未来八天咱们都要一起度过,为了便于区分,减少不必要麻烦……
说人话。母亲白了我一眼,冲我昂了昂下巴。
妈,妈。我快走几步,一左一右挎住母亲和婆婆。我喊妈,你俩也分不清我在喊谁,是不?
还用你说?母亲斜眼看我。
所以呀,我给你俩各起了一个名字。我脸上堆满笑。
胆儿挺肥,敢给你妈和你婆婆起名。母亲甩开我的手。
老姐姐,孩子说得有道理,咱们不妨先听听。婆婆拉住母亲。
你俩好好选,不许打架。我面向两位母亲。
就你事儿多。母亲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
我清清嗓子,故作停顿,抛出两个名字。头号美人,一号美人。
有啥可选的。母亲眼里亮光一闪,撩起额前的白发,凑近婆婆。我大,我当然是头号。
那我就一号。婆婆笑着,脑门明亮了许多。
一
两位美人,谁陪我去“大冰的小屋”?我穿好薄羽绒,围上红丝巾。
我不去,母亲抓过手机,往床中央挪了挪,唯恐我拉她下床,我直播的时间到了。
我陪你。婆婆取下大衣,戴好口罩。
头号美人,你确定不去?我晃晃手机。我们稍带品尝特色小吃。
母亲直起身,又坐回,颇不情愿地甩出两个字,不去。
在“大冰的小屋”门前绕了绕,借着开门关门的间隙,我和婆婆往屋里瞄了瞄,一路回转。沿途入手了鲜花饼,人参果,蓝莓,蜜饯,拐枣。
母亲还在直播。我提着袋子,凑到母亲鼻尖。母亲深吸口气,抛给我们一个飞吻。我就知道你俩准想着我。
婆婆还没挂好衣服,母亲拍着床沿,催促。亲家母,连麦连麦。
婆婆嘻嘻笑着,挨着母亲坐下。
都在一个房间,连啥麦。我嘟囔着,走进浴室。
水流声都盖不住两个美人的说笑声、嬉闹声。
我躺在床上,塞住耳朵。头号美人的直播间里只剩一号美人在互动,直到我睡着的那一刻,两个美人四个声音还在拼命挤入我的耳膜。
二
最前方的母亲骑在马背上,美滋滋地随着马步左颠右晃。
紧跟其后的婆婆攥着扶手,后背僵直。
一号美人,放松点。我擦去掌心沁出的汗珠。
婆婆略点点头,没应声。
马蹄踩着茶马古道,每一个转弯,我都悬在水流、沟壑的正上方,不由轻提一口气。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母亲歌瘾大发,展开喉咙,吼出最大音量。
头号美人,小点声,别把马吓到了。我更紧地攥着扶手,婆婆的后背越发僵直。
母亲的歌声降了八度。我刚想松口气,却见拐过一道弯的母亲腾出一只手,举着手机,玩起了自拍。
头号美人,坐稳扶好。我的掌心又沁出一波汗珠。
一道风卷走我的帽子,我骑的马后蹄向右微跳。我的身子猛向左倾,我忙趴下,贴向马背。马跳了两下,停住了。
牵着缰绳的胖金妹察觉到异样,转过身瞪我。
你咋这么不小心,胖金妹冲我嚷,把马惊到了。
不好意思,我赶紧道歉,麻烦您帮我把帽子捡回来。
胖金妹黑着脸,弯下腰,捡起落在她不远处的帽子,递给我。
把帽子收好,不能再掉了。胖金妹数落我几句,重又牵好缰绳,在前面带路。
我一只手攥紧扶手,另一只手拉开胸前的背包链,塞好帽子。
咋能把帽子掉了,吓死个人。胖金妹一路嘟囔着。
我们孩子已经道歉了。自跨上马背就没出声的婆婆开口道,她也不想帽子被刮掉。
就是,母亲帮衬着,你也没尽到提醒我们的责任,我们孩子还吓一跳呢。
我只是说她几句。胖金妹被气笑了,回头打量我。你们孩子,你们孩子都四十多了吧,还不让说啦。
我们孩子多大也是我们孩子,就我们俩说得。母亲和婆婆难得的意见一致。其他人谁都说不得。
三
猪槽船飘在泸沽湖上,两个美人不时弯下腰,扒着船沿,撩拨碧蓝的湖水。
坐在船头的小姑娘,揪着一段段鱼干,抛入空中。数不清的鸥鸟聚拢来,追着小船儿前行。
母亲翻翻包,找不出任何可喂鸥鸟的食物,眼馋地盯着小姑娘挥洒的手臂。
婆婆摸出一小块面包,掰一半,递给母亲。
两个美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同时捏着面包,举过头顶,被定住般一动不动。
更多的鸥鸟飞过来,俯冲着啄食。鸟爪带起的水珠滴落在头顶,惹起一串欢笑。
只一会儿,两个美人手里的面包就被扫荡一空。
两个美人互看一眼,手腕微扬。最后一豆丁面包飞入空中,鸥鸟画着弧线追过去。
我照例不参与一切互动,只顾举着手机,捕捉、收纳两个美人的精彩瞬间。
四
夜,暗下来,音乐声响起。人群自发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起圆圈舞。母亲拉着婆婆奔向长龙。
还没跨入队伍,婆婆松开母亲的手,站在圈外。母亲被狂欢的人群拉住,随着大部队前行。
一号美人,咋不去跳舞?我站在婆婆身侧。
我跳不好。婆婆拽拽垂在肩膀的头饰吊穗儿,目光搜寻着母亲。
你随着人群,踩着舞点儿,往前走就行。我推着婆婆的后背。去吧,跳起来就跟上了。
不去。婆婆绷着劲,往后退。
亲家母,头号美人围着篝火转了一圈,跳到我们站立的位置,扭过头高喊,快来。
母亲松开右侧的手,伸向婆婆。我顺势一推,婆婆融进队伍,圆圈迅速合拢。
婆婆踉跄几步,母亲拉着婆婆的手,喊着左右左右,做着示范。
半圈转下来,婆婆的脚步明显放松,整个人充满活力。
我忽远忽近地追着两个美人,选择合适的角度拍照、录视频。
累了就下来,别逞能。我喊着头号美人。录的够你上传了。
两个美人看都不看我,从我面前微喘着跳过去。
跳舞的人越聚越多,拉着的手放下又抬起,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
婆婆的脚步没有丝毫错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鲜艳的民族服装,闪烁的篝火,映着两个美人的笑脸,隐去了岁月的刻痕。
五
老姐姐。坐上返程的飞机,婆婆握着母亲的手,抹起了眼泪。
亲家母,母亲有些慌,急急地问,你咋啦?哪儿不舒服?
不是,不是。婆婆忙摇头,抬起手腕,用衣袖擦擦眼睛。谢谢你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
母亲长舒一口气,眉眼间流淌着笑。
我从没想过,七十岁了,还能经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婆婆掰着手指,泪水还在不断涌出。第一次坐高铁,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划船,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宾馆。
妈,这都应该的。我抽张纸巾递给婆婆,小声安慰着。
亲家母,母亲拍着婆婆的手背,这些年你一直伺候两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有多不容易,孩子都看在眼里呢。你对老人照顾得那么周到,孩子能不对咱体贴吗?
妈,妈。我伸出双手,拉住母亲和婆婆。你俩要是喜欢玩,明年我休假,咱们还一起出来。
乱喊啥,我有那么老吗?母亲反手拍我一巴掌。叫我头号美人。
叫我一号美人。婆婆破涕为笑,脸上飞起一道红晕。